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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7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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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7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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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澤蘭路上遇到些小麻煩,例如妖獸偷襲等,他趕到妄城,已經是春分前一日。

此刻,天氣轉暖。

冷意消散,深埋泥土中的草種子頂開地殼,露出纖細堅韌的身軀,冬日落葉的樹木生出嫩芽,潺潺流水淌過山間,匯向平原。

極目遠眺,一片生機勃勃。

沈澤蘭現下有身孕三個多月了,所以早孕反應減輕許多,但由於小怪物逐漸長大,他的身體出現一定疲倦感。

除此之外,腰部有點難受,胸口也開始時不時脹痛,他沒有看胸口,不清楚胸口有沒有其他變化。

這些不適,遠遠比不上寒氣帶來的折磨,沈澤蘭尚且可以忍耐。

只是趕起路來,這些不適,叫他身心俱疲,跟這片盎然生機格格不入。

他微撩起帷帽,呼了口新鮮空氣,提起精神,走上一條蜿蜒山道。

沿著這條山道,一直走,便會遇到一堵高聳山壁。

山壁中間斷開,留出一道兩人並排可通行的狹窄裂縫,裂縫盡頭是妄城三號城門。

妄城位於北部最大的盆地之中,匯集天地靈氣,日月精華。

它以群山做城墻,在群山之上,應著風水,結上生殺陣,故而防禦力極強,固若金湯。

旁人若想入妄城,只能從幾道城門進入。

妄城城門皆藏於山間,由城衛與傀儡共同把守。最大那扇城門位於妄城最大運河之上,需乘船而入。

沈澤蘭現下走的三號城門位於妄城西北,正對著麒麟城,從麒麟城到妄城,路程最近。

他借著狹窄裂縫上沿懸著的定風燈,走到裂縫盡頭,只見三號城門前,有一術法撐出的寬闊平臺,平臺被澄光瓦亮欄桿切成幾個走道。

走道盡頭,置有城衛,城衛收了錢,用照妖鏡照了,確定不是妖魔鬼怪,方才放人入城。

幾條過道都排了人,沈澤蘭挑上最短的隊伍。

城衛動作不算快,但勝在人數不多,很快就輪到他。

入城費交了,鏡子照了,沈澤蘭朝城門走去,走了兩步,被收費城衛叫住了。

“回來。”

沈澤蘭倒了回去,道:“何事。”

城衛道:“帷帽摘了。”

沈澤蘭擡起眼瞼,淡淡道:“入城規則裏有不許人戴帷帽入城的規矩嗎?”

城衛站起身,瞪著他。

沈澤蘭平靜地直視他。

兩人僵持片刻,左側收費的高瘦城衛站起身,一把拽過挑事城衛,笑著對沈澤蘭說,你走,你走,沒事。

沈澤蘭看挑事城衛一眼,轉身就走。

高瘦城衛見著沈澤蘭消失在眼前,這才松開挑事城衛,略有些刻薄的眉眼浮出幾絲不滿,傳音道:

“狗.日的東西,你吃多了撐著了?做甚去摘人家帷帽?萬一對方是什麽隱藏身份的大人物,你簡直是找死。”

挑事城衛撇嘴,動作幅度過大,露出一點熏黃的牙齒,道:“我瞧著他戴著帷帽,好奇,想看看他長什麽樣子。”

“你吃□□把腦子吃壞了?還是吃神仙散把腦子吃壞了?日後再幹這種事,我便看著你去死。栗老三,你以為我想管,都是你爹拿了錢,托我看著你。”

“你們在哪裏做什麽!沒看到大夥排著隊等你們收費?”貓在一旁修煉的小隊長註意到兩人,扯開嗓子道。

“這就來。”高瘦城衛回道。

回罷,他橫栗老三一眼,“你爹想方設法把你塞進城衛軍,你也是坨爛泥,扶不上墻。”

“呸!”栗老三朝著高瘦城衛的背影吐了口唾沫,“你才是坨爛泥,扶不上墻,老子可是做大事的人。”

他說完這話,三三步做兩步,走到暗處,拿出一張聯絡符。聯絡符閃爍兩下,可以使用了。

他壓低聲音,貼著聯絡符,對聯絡符那頭的人道:“劉前輩,我好像尋到沈澤蘭了。”

劉前輩聽得此話,道:“什麽叫做好像尋到沈澤蘭了?”

栗老三興奮道:“碰到一個人,尋人玉佩亮個不停,想來便是沈澤蘭,只是我要他摘帷帽,他不肯摘,否則我便能確定,是不是他了。”

“摘!有什麽可摘!你個蠢貨,打草驚蛇。快去看看,人現在在哪裏,我立刻派人來。”

栗老三連連應下,他掐斷聯系,快步走出陰影,往沈澤蘭的方向去。

但尋遍沈澤蘭去的方向,亦不見人影,他恨恨一跺腳,再度聯系劉前輩。

“人不見了。”

劉前輩冷聲道:“你這蠢貨,成事不足敗事有餘!”

栗老三敢怒不敢言,任由劉前輩罵,罵完,道:“他一定會出現在青溪宗招收弟子的現場。”

我還知道他一定會出現在青溪宗招收弟子的現場。

劉前輩心道。

他目中閃過一絲寒意,收走尋人玉佩,用傳送符送於栗老三三塊紅紙包好的神仙散,道:“這是你的報酬。”

栗老三連連道謝。

劉前輩微不可聞的冷笑一聲,他掐斷聯系,轉而快速向左側茶坊走去。

茶坊內端坐著一個身著藏青色五蝠捧壽紋織錦鍛長袍的老者。

劉前輩走入其中,道:“勻老,沈澤蘭入城了。”

勻老道:“人呢?”

“下面的人跟丟了,我已經給過他懲罰。”

勻老站起身,道:“你退下吧。”話音剛落,他的身影變得透明,只瞬間,化作塵埃,沸沸揚揚落在地面。

原是一道運用奇巧術法從千裏之外投射而來的虛影,他本人還在青溪宗一個專供客人游玩的大型園林內。

他穿過重重綠蔭,拐了幾道彎,來到一處水榭。

水榭內端坐著兩個年輕男子,他們正用黑白棋對弈,瀲灩湖光從水面投射到他們衣袍之上,顯得他們衣袍格外華麗。

勻老走到棋桌前,躬身朝白袍緩帶的年輕男子行禮。

“沈澤蘭入城後,下面的人跟丟了,少宗主,可要派人在城中搜尋他?”

李星雲凝起眉宇,撿起一枚白棋,落在棋盤上,片刻,道:“搜,小心行事,不要叫人註意到了。”

此人不是旁人,正是當初那與王盛合計,要取沈澤蘭靈根的李少宗主。他是天星州排名第三的星宗少宗主。

對面那腰懸白玉壺的青衣年輕男子聞言,笑道:

“我宗招收新弟子,同你宗招收新弟子一般,需考核一個人的天賦、心性、悟性。

“天賦測靈根,心性設幻境並登仙梯,悟性考核由宗內幾位修為頂級的長老出題。

“其中天賦最為重要,決定一個人修煉資質,即便後兩者差些,也是可以收入宗內。

“今年我宗悟性考核,由太上長老出題,以一盤圍棋做題。假設我們面前這盤正在下的圍棋便是明日悟性考題,勻老,你來看看,如何解題。”

說著,站起身,讓出了位置。

勻老走到位置,坐下,朝棋盤上的棋子一看,夾起一枚黑棋,笑道:

“我玩不太懂圍棋,只道是寧少宗主下得好,有圍棋之勢,我只需把這一枚棋,下在此處,如此便可切了少宗主白棋的氣,形成五枚提子。”說罷,他在棋盤上落下黑棋,拾走五枚提子。

李星雲見自己死了棋,也不慌張,稍加思索,接著落棋。

棋盡,雙方以盤上棋子博弈。

互相試探,互相設計,形成龍虎之鬥。

到底是勻老棋力不足,棋行六十三步,被對方提前置下的棋,堵截了,徹底落於下風,慘敗。

勻老嘆了口氣,站起身,道:“看來這題,我是解不了了,慚愧。”

寧釧笑了笑,道:“假使再讓你同李兄對弈呢?”寧釧正是青溪宗少宗主。

勻老道:“技不如人,仍是慘敗。”

“倘若五十年以後呢?”

“少宗主也在進步,我仍是不如。”

“百年後呢?”

“依然。”

“兩百年後呢?”

勻老陷入沈思,片刻,豁然開朗,笑道:“此棋解法,千萬種,並不拘於勝負。我的解答是,人外人,天外天,世間能者無數,縱我無法超越,亦不必喪氣,仙途漫漫,折戟沈沙者不在少數,於我這等平庸之人,應將重心放於自身,明日勝於今日,次月勝於今月,來年勝於今歲。”

寧釧笑道:“這個解答自是正確。當日我與太上長老對弈,我給出的解答是,雖敗猶勝,太上長老笑了笑,說,他的解答是,道法萬千,其源不變,亦所謂一法通,萬法通。”

“妙!”勻老聽到太上長老的解答,忍不住感嘆一聲。

“李兄有何解答?”

李星雲道:“心不定,未想過解答,不過太上長老的解答提醒我了。”他看向勻老,道,“不必搜尋沈澤蘭了,我另有打算。”

勻老琢磨了一下,明白了少宗主的意思,行禮道:“是。”他轉身退下了。

一側有侍從上來將打亂的棋子重新分開,置於棋盒。

寧釧坐上前,同李星雲重新下棋。

“李兄不必擔心,不過一個毫無背景的小人物,定然能順利取得靈根,替你師弟重塑靈根。”

李星雲眉宇凝得更深了,嗯了聲。

寧釧道:“明明有了解決之法,你為何看起來不高興?”

李星雲道:“當初不忍強取他人靈根,撤了隔音陣,讓他聽到我與王盛的談話,做出選擇。他走了,我想起師弟渾渾噩噩,不似當年,又後悔了,讓王盛尋他,卻不料他已跳崖。

“細細想來,應是我與王盛的談話,成了最後一根稻草。

“那時,我越發後悔了,早知強取了,雙贏。

“如今,從王盛口中聽聞他沒死,來了青溪宗參加入宗考核,我後悔沒了,心下負罪感少了。可又添了其它煩惱,對方大難不死,前來入你青溪宗,必然除掉了寒氣,身體安康,那我便沒了取他靈根的理由。

“可師弟那頭,我又無法交代。最終央不住師弟的埋怨與央求,選擇取其靈根。

“可這並非我所想,我心如火煎,萬分痛苦,不知如何疏解。寧兄,你可懂我?”

寧釧道:“單系水靈根難得,能取者更難得,你這是不得以而為之,不要多加責備自己了。”

李星雲長長嘆了口氣,丟下棋子。

“但凡有其他辦法,也不會出此下策。”

寧釧道:“好了,既然做出了決擇,便莫要再想了,落子無悔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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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澤蘭站於酒樓二樓,打開酒樓走道窗戶。

方才覺得那挑事城衛不對,於是快步進入樓與樓的夾道之間,換了外衣,易了容,穿過夾道,來到了附近一家酒樓,裝作食客。

早孕反應減輕,酒樓內的各種味道,尚且可以忍耐,不至於嘔吐。

未曾想,對方很快就尋來了。

沈澤蘭藏於二樓食客間,未叫此人察覺,也不知此刻,那人走了沒有。

沈澤蘭借著走道窗戶,朝外看,並未看到那挑事守衛,亦未察覺什麽異常,他放下心,走出酒樓。

明日便是入宗考核,他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設計質問挑事城衛這般作態是為何,他要找地方安頓下來,熟悉青溪宗,看看怎麽好過新弟子測試,看完,還需好好休息,應對明日的入宗考核。

事情多得很。

沈澤蘭很快走出酒樓,打算尋找地方安頓下來。

換於身上的這件衣服料子不好,多走些路,便磨得胸部疼,明明裏面穿了兩層料子柔軟的衣服。

——裏面穿得兩層衣服同那件黑色外衣一樣,是從城主府穿出來的衣服,因著保暖舒適,且自帶潔塵術,所以一直沒換。

說來,這類衣服裏裏外外都屬於法衣,穿到破再換也不遲。

街上人來人往,沈澤蘭忍著沒有去拉扯衣服,他快速找了家客棧,脫掉衣服,但胸部依然疼痛,解開衣服一看,原是磨傷了。

沈澤蘭還從未有過這樣的事,他拿出藥膏,輕輕上藥。這是那日之後,第一次看到自己胸部,與之前相比,似乎有所增大……

沈澤蘭深吸一口氣,上好藥,只當沒看見,合上了衣服。小冊子上說,產後護理得當,可以恢覆,不氣,只當受了傷。

他拿出原來的黑色外衣穿上,又在黑色外衣外套上磨人的外衣,確定不會磨人了,這才出門去熟悉青溪宗。

熟悉完畢,已經很晚了。

沈澤蘭累得很,他回到客棧,鎖好房門,脫了衣服,用靈液泡澡,舒緩筋骨。腰部的不適也一並舒緩了許多。

沈澤蘭喟嘆一聲,穿上中衣,蜷在床上,閉目休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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話說栗老三得了神仙散,便興奮地回家去吸了。

吸了一包,吸到上頭,飄如神仙,推開勸阻的二老,出了門,大晚上在街上瞎逛。

逛到一處死胡同,依舊往前撞,撞得頭破血流,眼見要把自己撞死了,憑空出現一個黑衣人,擰住他後衣領,把他按在地上,往他面上撲了一潑清冷的靈水。

栗老三立刻就清醒了,他沒有弄清現在的情況,驚恐萬分,道:“你誰?!做什麽?我可是城衛……”

黑衣人道:“白日你攔著人做什麽?”

“攔著誰?”栗老三目光飄忽。

黑衣人踩住他膝蓋,往下碾,道:“你說誰?”

栗老三痛得呲牙咧嘴,連忙交代了,“我攔著他是因為劉前輩說,尋到他,便給我幾包神仙散。”

“劉前輩是誰?”

“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,我與他用聯絡符聯系。”

“除此之外?”

“沒有了,沒有了,我就知道這些!”

黑衣人冷笑一聲,道:“你若敢向別人提及今日之事,便將你活剮了。”

“不敢!大俠饒命!”栗老三面如土色,連連告饒。

黑衣人一腳將他踹暈,隨後,死胡同裏又出現幾個黑衣人,他們瞧了栗老三一眼,道:“接下來該如何查?光一個劉前輩可不會查。”

最先那黑衣人道:“從……”

話未出口,餘光瞥見現場又出現幾人,連忙行禮。

“少主。”

謝陽曜前日便到了妄城,聞言,擡眸看向他,道:“不必查了,我知曉指使者了,你們回到沈公子身邊吧,別叫他察覺了。”

幾個黑衣人應聲,當即要走,瞥見少主府護衛小隊長劉邕幾人扶得扶腰,揉得揉腿,腳步微頓,視線落到他們身上。

劉邕幾人:“……”

劉邕幾人:“摔到了。”

幾個黑衣人:?

真會摔,摔成這個鬼樣。

謝陽曜默默看向劉邕幾人,看了幾息,道:“你們不必跟著我了,換其他人,我要去青溪宗拜訪老朋友。”

劉邕幾人扯了扯嘴角,你終於有人性了。

“……是,少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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